新加坡能有今天的文明繁盛，绝不是因为它的小；相反正是因为它的小，给它带来很多的掣肘、制约甚至危难。

　　蔡德林

　　经常听到有朋友说新加坡国家小、人口少，当然好搞。每次我都笑，说你这个看法就有点想当然了。诚然，大国有大国的难处，但小国更有小国的烦忧。一个国家好搞不好搞，还真不是取决于它的大与小。新加坡能有今天的文明繁盛，绝不是因为它的小；相反正是因为它的小，给它带来很多的掣肘、制约甚至危难。

　　新加坡不仅没有石油，甚至连水都没有，都要从马来西亚进口。水好像不值钱，但水作为自然资源，那可比石油更重要，比矿产更重要，那才是人类真正的命脉。马来西亚一旦断水，新加坡一定举国恐慌。事实上新马淡水供应也一直纠纷不断，马国动辄喊话要重议价格，否则就威胁停供。新加坡一方面要继续谈判斡旋，另一方面只能想方设法构筑自己的水脉，在寸土尺金的国度辟出三分之二的面积做蓄水区(当然蓄水区也成了风景区、徒步经典路线和吸碳吐氧的次生林，新加坡做的很多事都有这种功能叠加)，他们收集每一滴水，施行无限水循环，并大搞海水淡化。

　　新加坡当然也占有地利，马六甲海峡战略地位重要，自古以来海运繁忙，由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印尼三国共管。新加坡地处这一战略要冲，可以说是势高益危，福祸相依。地处要塞而堆金迭玉，自然招人觊觎偷觑。而新加坡小得就像地图上的一个小红点，稍有不慎，就有可能被强邻抹去，毁族灭国。印尼的大国雄心，新马的历史纠葛，使得南洋诸岛之间，总含有几缕隐戾不平之气，蓄着几分愁郁不堪之象。一个新生的弹丸小国，置此夹缝之中，生存下来已是万般不易，该需要多少外交智慧，需要多少内政措施，才能安危定变，徐图自强。可新加坡做到了，他们推行务实外交，不仅赢得了和平发展的环境，还获得了广泛尊重。

　　我在新加坡徒步，看到那么多国家的大使馆，往往会想：这国本来国土逼窄，还要辟出这么多地给人家建大使馆？这且不说，新加坡还要去各国建大使馆，并派驻工作人员，蕞尔小国区区几百万人口，又如何负担得起？我这些想法当然有点杞人忧天。

　　过去奉行社会达尔文主义和丛林法则，弱肉强食，有“弱国无外交，落后就要挨打”之说。后来社会法则逐渐成为国际共识，国族之间按一定规则行事，弱国也不见得没有外交，落后也不见得一定挨打。但这并不是说，世界已经河清海晏，寰球已经同此凉热，所以为了自身安全，自卫力量必不可少。现在新加坡在众多的世界第一中，还有个“人均军事实力”世界第一的尊荣，我每次和朋友谈起，他们都觉得很新奇。是的，新加坡海陆空齐备，实力还不俗，在东南亚属最强。有趣的是，他们国土太小，冲锋号一吹，马上就得敲收兵锣，所以陆军往往要旅居别国训练；天空太窄，空军更要移师它乡，否则战斗机一起飞，就侵犯别国领空了。

　　很多朋友以为，国家小好治理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人口少，而这恰恰说反了。人少就是人力资源缺乏，这恰恰是发展经济的短板。近年来我们熟悉了一个词叫“人口红利”，从某个方面验证了还真是“人多力量大”。正是因为人多，劳动力廉价，生产成本低，就会增加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。新加坡劳动力缺乏，年轻人还不愿意生孩子，他们只能想方设法引进人口。正因为如此，新加坡的人口密度已经是全世界最高的地区之一。这么多人，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，还不堵车，不拥挤，街道整洁，空气清新，治安良好，教育医疗都领先全球，衣食住行都有保障，那可真不简单。

　　我接触到的所有新加坡朋友，几乎无一例外地都羡慕大国的疆域辽阔，人口众多，资源丰富。我因为是新来乍到，对新加坡的一切都觉得新奇，可他们觉得新加坡太小了，如果一年不出国旅游两次，那简直就不可忍受，感觉是被囚禁了一般，无聊透了。而且在一个法治严明的国度，一切都秩序井然，人人都循规蹈矩，年轻人青春的激情无处安放，也是一个社会问题。

　　(作者系旅居新加坡华人作家)

（文章来源：证券时报）